对族中晚辈放下身段做出含饴弄孙姿态的和蔼长辈,他们惯过刀尖舔血的日子,后辈之中没成材希冀的那绝不会再去多看半眼,若还有想凭借家族势力去做那纨绔子弟的,免不了要被他们用马鞭抽打得半死再丢出去任其自生自灭。
“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这些人,可莫要为了让后辈过上好日子,就要变成与那些官宦权贵人家一般无二的货色。”当年那个用一杆槊将他们所有人都挑落下马的汉子扛着槊杆冲他们嚷嚷道,“真要有人当了那样的猪猡,到时可别怪做兄弟的翻脸不认人!”
眼前这小子是张五的后辈,自然也是要依照他当年所说言语对待,章谷这一刀若是抗下了,他们这些张五老兄弟都任由其驱使,若是就这么被章谷一刀砍死,那他们大不了去买副棺椁,拣块好些的地安葬,也算对得起张五这老兄弟。
魏长磐那在旁观者看来看似绵软无力的一拂,却仅有持刀者章谷一人才知晓这一拂的厉害,从刀身传来的力道险些让他握不住手中刀,这位大杆营小都统穷尽浑身气力想要稳住刀势,可还是无用功。
这一刀走到了空处。
章谷一刀刀势尽后不再出第二刀。
因为魏长磐在他身侧。
以手作刀,抵住了他的后心。
“这是张五的刀。”晋州州军北大营偏将苏祁连,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将军颤声道,“没有拔刀,可还是张五的刀,是他的刀。”
自二十年前张五黯然退出大杆营后,他们无时不刻不想再看见这样的刀,哪怕只有一招,哪怕只有一眼,今天这个年轻人满足了他们的心愿,仅用了一刀便教在边军成名已久的章谷受制败北。
“你和你师父师公学了多久的刀?”苏祁连声音沙哑,前迈一步问道,“你学了多久的刀。”
“晚辈初习武时在师父师公手下练拳,还不等学到兵刃便师门生变,而后是跟师叔习得的本门刀法。”魏长磐一五一十交代过来,“晚辈练刀至今,应该还未满四年....”
这是四年能练成的刀?在场晋州武官众人都难以置信。
月棍年刀一辈子的枪。
张五武道历程自晋州张家祖传武术起,而后于边军沙场中自行摸索打磨出的拳刀槊,其中槊法简化了招数变化在大杆营中广为流传以外,大杆营中竟是无一人习得张五拳刀,在场的肱股故交以及旧部都也只是亲眼见过而未尝修习,他们都是从沙场上多少命悬一线以后才逐渐掌握了自有的路数,若是贸然改换了他人功夫而又不甚娴熟,战阵上失手时可别不会再有追悔莫及的机会。
栖山县张家覆灭,张五身死松峰山上,他们都曾忧心这老兄弟的本事断了传承,这是极难得从沙场而来的武术,今日见到了魏长磐的刀,他们不再担心张五的传承断绝,因为已经有了后继的人。
“有这气力在我这花圃里对刀,还不如都砍到那些松峰山弟子身上去。”宋之问在旁,冲在场晋州武官笑道,“这世上偏生就有些人,武道天赋不低,习武还勤谨,如此这般,何来习武不成的道理?常人练刀十年得成,如魏长磐这般的,少去四五年光阴又有何奇怪?”
宋之问相信自己的眼光。
“诸位。”苏祁连转身朝向在场其余的同僚,“可还有异议?”
“能把老张的本事学到这份上,这徒孙也算是勉强够格。”以治军严苛著称的马大远沉声道,不过随即话风又是一转,“可就老张那点三脚猫功夫能被这小子用到一招便败了章谷,虽说未尝没有章谷本事不济的缘故,那可不只是一句够格而已喽。”
还在暗地里偷偷按摩握刀手腕的章谷听得此言反唇相讥道,“苏老哥可别仗着长几岁年纪就在这儿站着说话不腰疼,章谷是不是本事不济,前些日子苏老哥回大杆营来手痒痒非要和咱比划,这会儿身上淤青可消去了?”